"洗澡"的文化烙印
数年前的盛夏,中国电影《洗澡》(日文译作《心之汤》)在日本热映。朱旭饰演的搓澡工老刘以其善良的形象、细腻的演技博得了日本观众的无数眼泪。那时我在日本仙台某大学任教,同事、学生多次提及该电影。
电影《洗澡》展现了中国新旧文化的碰撞与融合,弥漫着丝丝怀旧情绪。京味十足的《洗澡》,日文译作“心之汤”似有读解过深之嫌,但英文译名“SHOWER”则不免流于肤浅。
回想第一次在日本泡澡,至今仍觉胆战心惊。撩开大书“男汤”两字的门帘,匆匆脱衣钻进蒸汽弥漫的浴室,稍作犹豫便跨入名曰“金汤”的浴池。巡视四周,几位老者头顶白毛巾,微微动弹一下,随即恢复打坐姿势。我从头顶取下毛巾先洗脸,接着擦脖子继而搓四肢。就这当儿,周围打坐的老者们不知何时已漂浮离去。不去管它,按中国洗澡的路数,正要全身涂抹肥皂时,同来的日本朋友急忙制止,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事后朋友解释,日本人去温泉泡澡,必先淋浴洗头、肥皂净体,然后才到浴池浸泡,而且毛巾绝对不能在浴池落水。
中国人去澡堂,除了洁净身体,图的是个热闹。《七修类稿》等古籍中将澡堂称为“混堂”,一个“混”字惟妙惟肖。而日本浴室犹如隔世,一般的浴池都水清见底,客人们均似静修打坐一般,互不攀谈,静谧得有时甚至会令人有些不安。
改革开放初期,笔者所在的学校聘请了一位日本专家,但没过几天他却因洗澡问题与学校外事处闹得很不愉快。那位日本专家要在浴缸泡热水澡,可专家楼只有淋浴能出热水,淋浴与浴缸还不在一处。后来服务员每天给他额外提供12瓶热水,事情总算有个了结。
笔者曾特意到一位美国外教的套房探视。时值寒冬,浴缸里散乱堆放着一些旧书,学生发现中意的可随便拿走,浴缸倒成了不错的“书柜”。对大多数现代西方人来说,只要运动出汗或身有异味,便会淋浴冲洗,夏天偶尔也到浴缸浸泡。洗澡更多的是出于生理要求,因而也难以形成大众化的澡堂文化。对日本人而言,西方式的洗澡只是前奏而已,洗澡的真谛在于长时间的浸泡,是一种类似茶道的心理追求。而中国人在满足生理需要之余,澡堂成了情感及信息交流的社交平台,这一点颇与茶馆功能相近。
中国式的“洗澡”,既不同追求心理境界的“心之汤”,也迥异于讲求效率的“SHOWER”。我们早已从西方拿来淋浴,日本式温泉近年来也开始流行,而《洗澡》向世人展现的中国特色的庶民情趣和生活哲理,足可丰富世界的沐浴文化。我想这也是该影片在西方获得多个奖项、在日本广受观众喜爱的原因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