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浴

　　水乡女人的生活显得有点单调。从凌晨起便碾苇、投苇、织席，整天忙忙碌碌。只有当席子织成，卷成筒戳起来，她们才拢拢头发，匆忙吃完一天的第二顿饭，期待着一个欢乐的时刻的到来，那就是晚浴。

　　翻开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《诗经》，就可以读到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，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”的句子，使人不仅感受到北方的湖光水色，而且可以体会到那古老的浪漫之情。这种北方水乡的风情民俗，在白洋淀大小水村中表现得尤为充分。每逢暮色苍茫的时候，淀中村庄里姑娘媳妇们在忙碌一天之后，掸掉头发上、衣服上的苇缨苇皮，相约拉扯着、打闹着奔向淀边。那打闹说笑的声音里充满着欢乐，充满着对水的渴望，也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。就在这同一时刻，一只只小船，三三五五地划向淀中央水域开阔的地方。白洋淀女人划船姿势的优美，真是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：深处用棹，浅处用篙，恰到好处，几乎每一条船都是一幅画面。这个时间，白洋淀是女人的世界，身体已略感疲惫的白洋淀女人们充分享受祖辈传下来的晚浴的习俗，她们尽可以无拘无束地在大淀里自由“驰骋”，毫无顾忌地展现自己美丽的胴体，灵巧的游姿。此刻的大淀显得格外宁静。白天那些喧闹的渔船，那些可着嗓门呜叫的快艇、画舫，这时都静静地停靠在码头旁，停驻在村边的沟壕边。小船划到淀里，女人们争先跃入水中。她们虽然没有城市女孩的泳衣，但那仰泳、潜泳、立凫的动作，却绝非城里女孩所能比得上的。她们互相比赛着从一只船游到另一只船，互相撩泼着水花，每朵水花里都挟带着一串欢笑，她们仿佛要把一天所行的劳累，都在这晚浴中挥洒出去。白天当着男人和姑婆不好说的悄悄话，都在此刻说出来。淀水就像一架琴，女人们用自己的手脚，在这琴中弹奏出一曲曲美好的乐章。她们用不着担心有坏人窥看，也不用有丝毫拘束，尽可以放开脚自由嬉戏打闹。因为不要说讲求精神文明的今天，多少年来，这个时间的大淀从来就隶属于她们。倘或偶有一只晚归的渔船从这里经过，听见这些女人的喧笑声，也都忙不迭地离开她们远远地划去。

　　月亮悄悄从淀里爬上天空，月光一下子把大淀罩起来。晚浴的女人们似乎怕被月亮看去她们的身体，匆忙跃上小船，换上干衣服，又说着笑着划着船回村了。她们梳拢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，相互整着发形，仿佛把疲劳和不快的事统统扔给大淀，留下的是轻松舒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