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耕民俗的风情画:蚕桑
古代养蚕人很辛苦。元·杨维桢《采桑子》:“吴蚕孕金蛾,吴娘中夜起。明朝南陌头,采桑鬓不理。”忙啊!为采桑,女人连梳妆都顾不上。明·高启的《养蚕词》说得更具体入微:每到养蚕季节,“东家西家罢来往,晴日深窗风雨响。三眠蚕起食叶多,陌头桑树空枝柯。新妇守箔女执筐,头发不梳一月忙。三姑祭后今年好,满簇如云茧成早。檐前缲车急作丝,又是夏税相催时。”繁劳的蚕事,历历如在眼前。直到上世纪30年代,养蚕业仍然如此。茅盾先生的《春蚕》,即是一幅吴越之乡蚕事生活的全景图,深刻地再现了当时蚕农的辛劳——虽然作者的立意并不仅在于蚕。
养蚕自然离不得桑。记得小时候桑树都是高大的乔木,读陶渊明的《归田园居》:“犬吠深巷中,鸡鸣桑树巅。”常不解:鸡怎能飞上高高的树巅?后去农村,发现有些地方桑树长得矮小,树型也不美,七歪八扭的。原来此地蚕农采桑是将整枝剪下,捋下叶子,枝条用于沤纸浆造纸,年复一年,造就了灌木丛似的桑林,鸡自然方便地跳了上去。可见陶先生对乡村生活之熟悉,“田园诗人”的桂冠不为虚有。但由此也感佩桑树对人类的贡献!
除为养蚕、造纸外,桑树还结有桑葚,三五个一簇,躲在枝叶间。桑葚青而红时很酸,颜色发紫、发黑就成熟了,熟透的桑葚甜而汁水充盈,胜似枣,我们小时候就把它叫作桑枣。桑葚也有写作椹的,绍兴鲁迅的“百草园”里有一棵桑树,园门两侧的楹联题为:“俯听蟋蟀鸣,仰视桑椹熟。”写作椹似乎更贴切些,椹从木,本就是树上的果实。少年鲁迅大约也喜欢爬树,摘食桑葚,或许也曾采桑养蚕?
养蚕于孩子们自然是好玩,我常守在蚕盒旁看它们吃桑叶,我发现蚕吃桑叶很有规律,它们总是沿着叶子的边缘一圈一圈地吃,吃相也雅,不争不抢,忙而不乱。蚕盒里如果有很多蚕,可以听见它们啮咬桑叶的声音,嘈嘈切切,下小雨似的。蚕的食量大得惊人,它们几乎一天到晚不停嘴地吃,桑叶像铺棉絮似地盖上厚厚一层,转眼间便吃得只剩下些筋脉叶梗。
蚕不吃桑叶,昂起头寻找什么时,意味着它要“上山”了,蚕农会扎些草把子,供其爬上去结茧。我的蚕养在纸盒里,一夜之间,盒子的四角、边沿,白的黄的,蚕花累累。蚕“上山”后,以惊人的勇力“作茧自缚”,完成生命形态的嬗变。蚕只有极少数为留蚕种得以羽化而“魂归天宇”,绝大部分都不得“终天年”。蚕活一生,吐出大约1.5公里长的丝,这是它生命恒久的价值。
蚕桑是农耕社会的风俗画,在社会经济结构中占据重要地位。直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江南还是桑树遍野,与稻麦平分天下呢。如今,丝绸业式微,桑林已不多见。虽然如此,不掩蚕桑昔日的辉煌,那条曾经响着驼铃、穿越漫漫黄沙的丝绸之路,至今仍是中华文明的象征。